朱熹在易學領域中,也如在其他許多領域中一樣,有其重要的建樹。在北宋以來盛行的以義理説《易》的風氣下,他提出了《易》本是卜筮之書的命題。他批評了義理派易學家們所持的聖人作《易》專爲説道理以教人的錯誤觀點,及要從卦爻辭中推出講學之道來的做法。他認爲應該把《易》作爲卜筮書來讀,「今欲凡讀一卦一爻,便如占筮所得,虛心以求其詞義之所指,以爲吉凶可否之次。然後考其象之所以然者,求其理之所以然者。」(《答吕伯恭書》)這是他撰作《周易本義》的動機與指導思想,「本義」一名也是由此而來。
《周易本義》的撰作,始於淳熙初年,歷經二十多年,至慶元年間纔完成。朱熹在慶元年間的《答孫敬甫書》中説:「《易傳》初以未成書,故不敢出。近覺衰耄,不能復有所進,頗欲傳之於人。」此時朱熹自己雖還不十分滿意,但認爲已可流傳於世。
唐末、五代,漢儒的易學著作散佚殆盡。宋代通行的《周易》,是將《彖傳》、《象傳》、《文言》都分綴於卦爻辭下的王弼本。吕大防、晁説之、程迥、吕祖謙等人不滿於此,而各有《古易》的編訂,意在恢復戰國、西漢時代《周易》的本來面目。朱熹的《周易本義》採用吕祖謙《古易》的編排,以上、下經爲二卷,「十翼」又爲十卷,共十二卷。
宋刊《周易本義》十二卷本,今尚存二種。
一無年月題識,不詳何時何地所刻,傅增湘、王文進都以爲是臨安刻本。這一種宋本,上世紀前葉尚存兩部。一部即傅增湘、王文進所見者,該書曾經汪文琛、陳鱣、蔡定相等人收藏。據王文進《文祿堂訪書記》,《彖》上、下傳是汪士鐘所鈔補。一九一四年劉世珩玉海堂刊本即據此本影刻,但影刻本錯誤很多。原本則今尚不知下落。一部是《天祿琳瑯書目後編》所著録者,該書明代曾藏於項篤壽萬卷樓和毛晉汲古閣,清乾隆年間入内府。今藏國家圖書館,但已是殘本,缺《易圖》與《下經》。從版心所記刻工姓名看,應早於吴革本。兹稱之為「宋甲本」。
一爲宋咸淳元年(一二六五)吴革刻本。書首有吴革序。這一刻本,今國家圖書館藏有二部,一曾爲清怡府及朱學勤收藏,一曾爲季振宜、徐乾學、曹寅、楊紹和等人收藏。上海圖書館也藏有一部,有陳寶琛、曹東章跋。吴革本在清初以來影響較大,由之而出的有康熙内府影刻本、康熙五十年曹寅翻刻本。文淵閣四庫本是據内府影刻本抄寫。康熙時所纂《周易折中》,據我們研究,也是以吴革本爲底本而參校以《周易傳義大全》。
清乾隆年間,寶應劉世讜刊有《周易本義》十二卷本。實則劉氏未見宋刻本。其書出於《周易折中》,篇次雖同宋刻,而依《折中》前去《易圖》,後去《筮儀》,又依通行的四卷本之例,刻吕祖謙《古易音訓》於眉端。同治年間金陵書局刻十二卷本,即是以劉刻爲底本而校以他本。光緒元年劉毓英刻劉氏《傳經堂叢書》,賀瑞麟刻《西京清麓叢書》,都收入劉刻。溯其源,這不過是吴革本的一個旁支。
《周易本義》又有四卷本的系統。也是在咸淳初,有台州人董楷,合編程頤《易傳》、朱熹《本義》,又取二氏文集、語録中相關文字作為附録,刻成《周易傳義附録》一書。董楷編是書,取程《傳》結構,將《本義》割裂散附於程《傳》之後。明永樂中胡廣等編《周易傳義大全》,以董楷本爲基礎,又輯集元胡一桂《易本義附録纂疏》、胡炳文《周易本義通釋》、董真卿《周易會通》諸書中所載宋、元各家《易》説,綴於程、朱注後,勒爲一編,科舉取士即作爲依據。成化間,奉化儒學教諭成矩,遂於《大全》之中削去程《傳》及各家之説,獨刻《本義》行世,是爲四卷本,而其經傳雜厠之編排,則一仍《大全》之舊。由於它能適應科舉考試的實際需要,問世後不久即得到大量翻刻,明代後期至清代,充斥於各書坊的《周易本義》,主要是這種四卷本。
董楷纂輯《周易傳義附録》,《序》署咸淳二年,因而董楷所用的《本義》底本應是吴革本之前的刻本。所以《傳義附録》雖有割裂朱熹《本義》的缺點,但對於我們今天整理《本義》,還是有重要的校勘價值。
基於以上對《周易本義》版本源流的認識,我們的整理工作,以北京國家圖書館所藏南宋吴革刻本 (曾爲徐乾學所藏者)爲底本,校以宋甲本、元延祐二年(一三一五)圓沙書院刻《周易傳義附録》。《易圖》與《下經》,則用玉海堂影刻本。底本的少數脱誤之處,據宋甲本、玉海堂本、《傳義附録》作了訂正。
朱熹曾説:「某之《易》簡略者,當時只是略劄記。兼文義,伊川及諸儒皆已説了,某只就語脈中略牽過這意思。」(《語類》卷六七)《本義》的注釋確實比較簡略,凡經傳字句的訓解,如與程頤《易傳》没有異議的,大多不予復述。因此我們對《本義》經傳的標點,時或參考程《傳》。